
与农科院果树研究所长的“君子协定”
土地承包后,集体经济的份额少了许多,个体农户积极性倒是有了,种地栽树可以自己做主了,但是一家一户毕竟势单力薄,有个天灾人祸、风吹雹打,运气不佳,一家人就无法抵御,地里没了收成,兜里回不来钱,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有的甚至倾家荡产。看着全村人的穷苦时光,心如刀绞。
几个世纪前留下来的千年不变的农耕方式,看着大家还是遵从祖祖辈辈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欺负土坷垃过日子”,侯志强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自己是乡亲们选出来的带头人、领路者,群雁高飞靠头雁,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应该在人民群众困难的时候、需要的时候,发挥自己的先锋模范带头作用。突然,一个村民跑来:“侯叔,咱村二愣子被史大合给打了!”“因为啥?”“跟人家抹壶壶,输了还不起。承认过几天给,人家说,就你们常村?我不信!一泡尿捏你们几十个!”最后,人家让挨铁棍顶账,一铁棍顶一百。二愣子咬咬牙,挨了十铁棍,顶了一千。侯志强听完这事,脸憋得铁青。半天憋出一句话:“人不能活得没了尊严!”从那以后,他每天看报纸,查文件,看电视,听广播,看见人家别的县市乡村一个个都走上了富裕之路,农民兄弟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而自己领导的常村如何才能旧貌换新颜,如何才能穷日子变成富日子呢?常村人多会能在人前头有点尊严?他决心试它一试。
这天,他突然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晋中某县在古老的梨树种植基地的基础上,运用山西农科院的先进技术,改良发展了梨树种植技术,当年获得成功,老梨树挂上了新品种,市场效益非常可观。这个消息使得侯志强和村干部如同久旱的庄稼遇见了甘露,他们的心一下子激活了,凭什么别人能干咱常村就不能干?凭什么别人发财致富,咱常村就得守着金饭碗讨饭吃?

这天没等到天亮,侯志强就早早起来,坐上石太铁路的绿皮火车,下太原,返太谷,辗转找到山西农科院果树研究所,人家问他,有预约吗?他说,没有,但是我看到了你们的新闻报道,我想咨询你们种植玉露香梨的事情。果树研究所的所长得知他是来自小小寿阳县的一个小山村的支部书记,这种执着和坚定,打动了研究所所长的心,所长热情接待了他。
“按说我们一般‘项目’都是与市县一级的政府部门联系运作,跟你们这样的小村庄直接接触,这还是第一次。”
侯志强说:“好所长,咱们山里人嘴笨,不会客套,但是心里实在。您就相信我吧,今天我就‘讹’住你了,您无论如何要给咱弄个‘项目’啊!”
对于“项目”这个词,侯志强还是第一次琢磨。项目是个啥东西?凭啥只能市、县政府接手,俺乡村村委就不能接手呢?今天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老所长看了这个老实厚重的村支书,觉得他是个办事可靠的人物,于是向他详细地介绍着玉露香梨的种种优势和发展前景。
“老侯啊,你算是有眼光了,我们这两年向外推广的玉露香梨,正是农科院集多年经验和学术研究的最新成果,它不仅产量大,每亩年产六千斤左右,而且挂果快,三年头上就开始结果,五年以后就进入丰产期。更重要的是,它的品质特别好,其口感优于世界上最先进的香梨品种,无论含糖量、果肉质、微量元素,以及适应土质、气候、温度、湿度等环境,抗病毒、保质期、耐储藏等各方面,都大大优越于同类品种。”
老教授讲的眉飞色舞,动情动色,侯志强听得心旌摇曳、蠢蠢欲动。
最后,老教授拍拍侯志强的肩膀,老侯,一切都没问题,我们全力支持你。但是有一条,你得解决好土地流转问题,如果这个解决不好,土地分散、管理分散,最终就会前功尽弃。
“没问题,老所长,我是铁了心了。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老所长与侯志强紧紧握手,顿时感到了一种力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老所长充满了信任。

“咚不隆咚锵,咚不隆咚锵”,随着远古空旷的鼓点,走来一溜稀罕少见的社火表演。这是每年的梨花节,都必不可少的节目。一种戴着鬼脸面具的农家社火,渲染着这里古朴的乡间民俗。寿阳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山的那边,沟北、韩沟流传着一种傩舞,千百年来,绵延不绝。如今它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是在解放之初的岁月里,它成了“牛鬼蛇神”,老艺人受批,傩面具被毁。这个傩舞叫“爱社”。“社”是土地。左偏旁“示”,是香火供桌;右偏旁的“土”是受供的神祇。五千多年前,我们的先祖因为土地,讨伐征战,部落之间你争我斗,抢占杀伐。爱社傩舞表现的就是轩辕黄帝和蚩尤部落的阪泉之战。爱社表演前,首先到轩辕庙祭祀中华始祖轩辕遗像,然后祭祀土地,焚香叩拜。从那时候起,土地,在人们心中就是“神”的存在。数千年过去,土地依然没有离开我们,我们也更加离不开土地。进入土地承包后,村民生活比起以往富足了不少,但是却远远没有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千年农耕,粗放经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何从这片土地上走出生路,走出富裕,侯志强早在心中思谋了好久好久。自从他与山西省农科院果树研究所长见面后,两人商定的“城下之盟”一丝一毫也没有放下。开发香梨产业,需要土地。土地在农户名下,必须从农户手里流转承租。“种玉茭,一年不沾也是三五百块。种梨树,猴年马月能挂果?”“再说,咱这山里,种在地下,收在天上,老天活人就能活,老天发难活不成。种梨树有个霜冻、刮风、冰雹打,一年落个光杆杆!”既没有先例,又看不见效益,村民土地自然是不好托管。侯志强不是别人,他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他找到乡领导:“咋办?和农科院说下的话,总不能坐蜡吧?”党委书记告他,“发挥党组织作用,党员干部应该带头呀!”侯志强知道,村里集体的200亩土地,可以做个试验田。于是回来召开党员干部会,人人带头种梨树,每人一二十亩,也是四五百亩。接下来,是树苗的问题。这一项要的是现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村里账上没有一分钱。还是党员干部共同出力,侯志强自己先拿出6万,60岁以上党员每人2000元,班子成员每人3000元。村里打白条,秋后兑现。侯志强找朋友,求关系,以个人名义找到汽车驾校毛守宏,三次借款6.6万元,仅以个人名义总共打白条80多万元。2012年那个春天,全村老老少少,16岁的到79岁的村民,人人上阵,个个出力。靠着借钱买来的树苗,他们怀着虔诚的心,像是“供神一样”,用了一个月时间,平地、挖坑,担水、上肥,硬是按着标准种植了800亩梨树!就这样,在这片燃烧的红土地上,20万株玉露香梨的优质树苗,冒着料峭寒风,挺立在常村的沟壑纵横之间,挺立在常村560人的心头上。侯志强事后深情地说:“毛主席老人家说的没错,有落后的干部,没有落后的群众!”
梨树种上后,生长在常村这块温暖而祥和的土地上,幼苗茁壮,看着喜人。紧接着,就是拉条、剪枝、打花、授粉、浇水、施肥、挂网、包果,收藏等等。农科院老所长郭黄萍,人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研究果树品种的高级研究员。

在玉露香梨实验基地,她一干起来就不要命,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女汉子”。可是,她还是把玉露香梨当做自己的孩子,并形象地比喻为“娇嫩的美人”。她说玉露香梨品质好,却需要“娇生惯养”,稍有不慎,就会损坏梨树,造成前功尽弃。
侯志强对此心领神会。对于老所长的话,他是言听计从。头一年,他说,必须向农科院的专家求援,给予技术支持。老所长带领团队来到常村,一住就是个把月。她们手把手教给村民中的土专家。老所长说,一般县里的项目,我不用亲自出马,有团队操作即可。可是对于常村,我得对得起老侯。
因为,侯志强,是我见过的村干部中最靠谱、最实在、最能干事的一个。她对她的团队说,“侯志强好书记,钉是钉铆是铆,说一不二,这样的人才能干事、干大事”。在侯志强的带领下,村委班子也是最有执行力的一个。
(2)未完